#感谢约稿!!!
# @暗黑冷面粥
月上中天之时你从睡眠中醒来。
窗户开着,你看到被树枝勾住的月亮,夜空颜色被月光稀释了,也没有星星,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
“睡得怎么样?”他问你。
Maxim Basuda坐在窗户边的角落里。你刚刚睁开的那一只眼睛干涩,根本看不清他的身影。唯一清晰的是月光照亮的那几部分,膝盖,交叉的塔尖手,额头,以及眉毛,眼睛藏在阴影下。
“我做梦了。”你说。
喉咙好像生了锈,你不得不振落声带上凝结的锈。那一瞬间你平躺着进入休眠的身体突然运作起来。血液开始流动,心脏开始弹跳,神经恢复正常,你的右手肘关节,还有右眼的眼睑和眉骨突然开始发痛。
你从喉咙里舒出一口气,你觉得半边脸个整条手臂都要被那疼痛刺得发麻。
“他们没用多少麻药,生怕弄坏了你的小脑袋。”
他终于肯动了。他从角落里站起来,单手拎起椅子向你走来。那面折叠椅在他手里活像一面盾牌,他在你床边支开那把椅子,坐好,双手放松地垂下来。他问你:“你感觉怎么样?”
“痛。”你说。
你不想说太多话,他并不打算安慰你,他当然不会。他背着月光点点头,你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许是俄罗斯人那些惯有的严肃神色。
“你会好起来的。”他说道,他似乎对和你谈话不怎么感兴趣,但他还是开始问你问题,“告诉我你梦到什么了?”
“高中。”你答道,这气氛就像审讯一样。你问他:“你们的狙击手还好吗?”
“他?”Maxim说,“他好得很,你为什么问这个?”
“我认为,每一个人在看着一个小男孩被炸成碎片之后,都不会出现‘好得很’的状况。” 你闭上能够视物的那只眼睛,希望这样能够帮你放松身体,舒缓一点灼烈的痛楚。月光从你的视线里消退,眼睑上的痛让你觉得自己右眼是不是瞎了。
“他需要心理医生吗?”你问。
你听到Maxim笑了一声,“在任何时候,小鬼,记住了,只需要伏特加。”
然后聚在一起,或者单独一个人,醉醺醺地低声咒骂这个操蛋的,恶心透顶的世界。
“你跟Gustave一个德性。”他说,“怎么跟着美国佬学东西去了?”
你睁开左眼,眼球得到润滑之后总算能够灵活转动,清楚视物。Maxim坐在床边,他绞着双手看你,嘴边带着轻笑。
你也笑,转动眼珠去看他待过的那个角落。
“总是这样吗?”你问道。
“什么?”他问道。
哦该死,你心想。Jack肯定能听懂你的话,但Maxim不行。这是什么诡异的交流。
“没什么。”你说,“我梦到中学音乐课,老师叫我们唱歌。”
“是吗?”他问道,“哪首歌?”
“三套车。”你开始说俄语,“冰雪覆盖了伏尔加河,冰河上跑着三套车。有人唱着忧郁的歌,唱歌的是那赶车的人。”
他开始笑了,他说:“唱得不错。看来你可以出院了?还有,你把小舌音吃了吗?”
他又开始讥讽你了。
“我发不出小舌音。”
你开始感到挫败,烦躁,酸楚,你睁开突然被眼泪模糊了的眼睛。右眼又开始发痛,打了石膏的手臂动弹不得,之后你可能连茶杯都端不起来,针头插进左手手背的皮肤探入血管,药液让你整只手都冷得像死人。
“你是对的,Maxim。”你说。
他伸手给你擦掉左脸的眼泪,至于右眼他无能为力,泪水让右眼灼痛。你闭上眼睛,他的手指还在触摸你的脸。
“不,你没有错。”他说,“你给我们争取了时间,你和他们保持对话,所以Timur能到狙击点上去。”
“以暴制暴是个很好的办法,Maxim,你是对的。他们不会听我的话,他们心里只有安拉。”你深吸了一口气。
那孩子像个圆滚滚的球,像在模仿老师神色的顽皮小孩一样,他板着脸。
他冲向人群,变成巨响,炸药和血肉盛开的大花。
“我没办法改变他们,你是对的。”你说。
他不再说话了。那长着厚茧的手掌抚摸你的额头和头发,然后他低下头,吻你的眉心。
“别哭了。”他说,“是的,总是这样。”
他向来吝啬自己的亲吻。
你梦到他把你推进没有灯光的小单间,居高临下看着你的时候那眼睛并不像是在注视情人,而是猎人盯着陷阱里的野兔。那是任他宰割的神色。
你在这种注视之下忍不住战栗起来,他平日里的相处好像是在吊着你。他在茶水间里伸出手臂越过你的头顶去拿茶叶,他迎面走来的时候侧过身子和你擦肩而过,他在会议室里和你发生无伤大雅的意见分歧,你总是希望尽量避免暴力手段,而Maxim在一针见血地指出严重性之后总能委婉地嘲讽你是个天真的乐观主义者。他总是会赢。
长官,前辈,Sir,Basuda警官。
他低下头,在黑暗中准确地贴上你的嘴唇,给你一个紧密的深吻。
“晚安,小东西。”他在你耳边说。
空气里好像弥漫着某种气味,闻起来像冷天里身体发热的野生动物。你可以想想你家宠物身上的气味,不过更野蛮,又冷又暖。它织成一张网,把你缠住了。
你一句晚安根本就说不利索。你第一次和他搭话的时候也是这样,站在咖啡机旁边,紧绷的下颚和手指显示你很紧张,你说:“Basuda警官。”
然后你梦到教室,音乐老师被带出去了,黑板上写着凌乱的俄语字母,墙壁灰暗开裂,学生们的嘴唇开开合合,但你什么都听不清。
他从碎裂的窗户里翻进来,滚烫的弹壳像雨点一样洒落在你脚边。不断地有人死去,警察,武装分子,手持枪械的家长,什么地方爆炸了,地上的玻璃碎屑开始颤动。
你张着嘴巴,好像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
他在清晨时分离开医院,最后在医院门口被人叫住了。是个斯拉夫女人,年纪比你小一点。
“警官!”她向他跑来,“上帝啊我不敢相信我能够再次遇见你。”
Maxim一头雾水。
“你应该不记得我了,但你救过我,我认得你,你救了我们。”她说,“我是别斯兰第一中学的学生。”
他简单地和她打了个招呼,他觉得有点尴尬。
“我来看望我受伤的朋友。”她说,“你还记得那个人吗?就是我朋友带头开始唱歌的,三套车,那首歌老师刚刚开始教。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没有制止我们。”
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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