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九

暴雨和说不出口的两个词

 

  #随手一写凑合着看

  #又下暴雨之后的心情变化

  

  

  他被烤箱叮的一声惊醒了。

  他发现屋外在下雨,中雨,并不是十分惊天动地。房间里的落地窗关上了,他看见雨点在窗户外侧玻璃上留下一道橄榄形状的水痕,然后又顺着那痕迹的尾端往落地窗的底部爬行,水珠的尾巴那儿拖行出一道水渍,就像像那个又软又湿的蜗牛。

  算了吧,他觉得。你不喜欢昆虫,真是恶心。

  他离开被他睡暖了的床和薄薄的空调被,他把脚塞进拖鞋里走出客厅。你正蜷缩在沙发上握着你的手机,你一只手握住那部手机,拇指横在屏幕上到处乱划。黑色的文字在发亮的屏幕上闪来闪去,他看不懂汉语,他看不懂每一个方块字。

  他闻到香甜的气味。他看向开放式的厨房,那个烤箱并没有亮灯,那声“叮”已经过去了,调节时间的旋钮回到最开始的位置。

  那是小麦粉的香气,你烤了面包,但他还闻到甜甜的,好像是白糖和牛奶的气味,他还不知道哪一种面包可以把这两种气味区分得如此鲜明,他闻过的香味都是混杂在一起,那些小麦粉,那些鸡蛋,牛奶和黄油。

  还有白糖,对,还有白糖。

  你并没有去管那个叮过一声的烤箱,你还在看你的手机,发亮的屏幕上依旧是闪动的方块字。你并不是在看手机,他觉得你不想看手机,只是他在睡觉。

  于是他走近那张沙发,他伸手揉在你的头顶上。布满了茧子的手掌宽大温暖,把你头顶几缕头发揉得翘了起来。

  “你的面包好了,亲爱的。”他俯下身来,隔着沙发靠背往你乱糟糟的头发上吻了一下。

  “我知道。”你说道,他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那就等它们放凉。”他说。

  “不行,热的才好。”你说着,你还在看你的手机,极光的照片和金黄色的冰棍在方块字里时隐时现,你到底在看什么呢?或者说就是乱翻?

  “那么现在去把它们拿出来?”他问道。

  你放下手机站了起来,你把脚塞进你的人字拖里,然后踢踢踏踏地走进厨房里去。他倚在厨房门边,看着你戴上银灰色的隔热手套。你拉开烤箱门,然后把盛放着面包的烤盆拉出来。

  他感到那股小麦粉,还有白糖和牛奶的香味更加浓郁了,那香气还是暖的。他饿了,你没有在饭点叫他起床?为什么?以及你吃饭了吗?

  他看向角落的垃圾桶,他看到沾着油星子的塑料盒子,盒子内壁沾着一些红萝卜丝和米粒。

  坏孩子,又在吃外卖了。

  他又看向料理台,你惯用的勺子放在那里,金属质地的勺子边缘还有凝滞的水珠,反射着厨房天花板上的灯光,反射着一个反过来的厨房,还有反过来的他。

  你把面包放在了料理台上,你随手把那只勺子放到一边,然后你到存放厨刀的那个木质架子上抽出一把厨刀。你说:“帮我拿一下冰箱里的黄油。”

  他照做了,打开冰箱之后看到了切开的西瓜,蔬菜和肉类,还有一盒银色包装纸裹着的含盐黄油。

  他拿出那块黄油,在拆开包装纸和越来越小的雨声里走向你,你转身来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道。

  “不记得了,你还在睡觉,我没有看时钟。”你接过他手里的黄油。你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下面,他手掌倾侧,那块黄油滑落在你的手心里,凉凉的。

  “那个时候雨很大?”他又问。

  “对,很大,但我穿了凉鞋和短裤,所以没什么关系。”

  你把黄油放在一边,然后伸手拢住那块面包的一端,横过来的刀子从另一边利落地割了一刀,那横劈面包的刀刃离你的手指只有几公分。

  对,你的面包。他心想,他还没见过这种面包,就是平常的小圆面包上覆盖着一层金黄色的,看起来比糖霜更加厚实的东西,它的表面呈现出美丽的从金黄色到棕色的不规则渐变,很好看,也很香,他想那白糖的香气就是来自这层糖霜。

  你把刀子从面包里抽了出来,然后利落地切下一块一公分厚的黄油,那块黄油被刀子接触到的地方微微融化,但你还是让它安安稳稳地留在了刀面上,下一秒你就非常手快地把那块黄油塞进了面包的切口里。

  刀子再一次抽了出来,这次你把刀子削进了面包底部和油纸的连接处,他听到刀刃摩擦着油纸和油纸底下那金属烤盆的声音。你借着刀子把面包从油纸上拿下来,你把夹着黄油的面包递给他:“要尝尝吗?”

  烫。你突然想。

  好烫!但是这不至于让你突然间松开手,让夹着黄油的面包摔在地上。

  幸好他很快就接过了你的面包,真的很香,除了小麦粉和白糖的香味,他还闻到了黄油的气味,它正在慢慢融化,这种吃法还真是新奇。

  他往面包上咬了一口,那层厚实的糖霜掉下一些金黄色的碎屑,他咬下那块面包咀嚼,白砂糖在他牙齿之间碎开,他尝到鸡蛋很牛奶的甜味,含盐黄油在他的舌头上融化,把那些干巴巴的面包,那些碎裂的白砂糖和那些金黄色的糖霜——或者说酥皮,都融合在一起。

  美妙。

  他饿了,他很快就吃掉了那块面包。酥皮金黄色的碎屑掉在地上,有些掉在他的衣服上和脚上,厨房里都是黄油和面包的香气。

  “怎么样?”你问他。

  “相当不错。”他说道,“这是你们那儿的甜品?”

  “香港的,名字叫做——”

  你顿住了,你不知道应该怎么用英语来表达。

  他看着你,等着你说出这夹着黄油的,顶着金黄色酥皮的甜品的名字。但你把那个名字吞了下去,你说:“我不知道怎么用英语表达。”

  他看着你,他说:“没关系。”

  然后你们都不再说话了,你又切开一块面包,切下一块黄油,你用眼神询问他“再来一块吗”,他点点头,你就给他再来了一块,然后给你自己也来了一块。

  小麦粉,鸡蛋,牛奶,白糖和黄油在你嘴里揉成一堆,然后被你吞下去,他说得对,尝起来很好,一次非常成功的烘焙。

  屋外的雨停下来了,你们吃完各自的面包之后,烤盆上的面包已经放凉。你对他说,如果你想吃就加热之后再往里放黄油,不然的话黄油没办法融化,口感会很糟糕,也不要让黄油过度融化,不然会满嘴是油。

  他听着,没有应声或是点头。你低头去装好那些面包,裹好那块黄油,洗干净刀子。他还是在原来的地方看着你忙活,他好像特别喜欢在某个不会妨碍你的地方看你忙活。

  他的确喜欢。但并不是像三流小说里说的那样,什么看着恋人忙活会感到幸福感到家庭的温暖,鬼扯。他喜欢观察你,他知道你惯用右手,这个很简单,他还知道你揉面的时候要花很大力气,因为你太瘦弱了,所以你干脆用厨师机。看吧,要是他不喜欢看你,他怎么知道你揉面很吃力?不过,制作这面包的时候你用的是自己的手还是厨师机?

  他说不上来,他想道,我原本可以帮忙的。他又下意识忽略了那大块头的厨师机。

  “你没叫我起床。”他说。

  “你睡得很熟。”你说。

  好理由,他心想。的确,他睡熟了,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暴雨,不知道你是不是又一次光着脚走回来,带着沉重的黑伞,拖着有点苍白能看见青紫色血管的双脚。

  “你洗澡了?”他又问。

  “洗了。”你说。

  他看向窗外,雨停了。他说:“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雨,最近的天气有点奇怪。”

  上午还很热,衣服肯定晒干了。

  噢,衣服。他懊恼地想到,他在家,但是他睡熟了,他不知道那雨,当然也不知道收回那些衣服,但当然,你会去收的。

  你也看着窗外,晾衣绳早就空荡荡了。外面是华灯初上的街道,窗户上还有些水渍,一点一点的,圆润而晶莹透亮的。

  “夏天到了。”你说。

  那滚在天空云层之上的雷,令你大腿以下全部湿透的大雨,那甚至令你发尾都湿透的大雨。

  你和你的朋友一起回来,你提着西瓜,背包里放着新买的黄油。你们分别龟缩在各自的伞里,你的朋友大笑起来,她说她好想淋雨,但她还带着手机。那一瞬间你甚至是快乐的,为了沉甸甸的西瓜,为了你的黄油。

  你说夏天到了,但你的本意不是这个,这不是你想说的。

  可是他听不懂。

  现在,那两个表达不出的词好像堵在你胸间,你感到烦闷。没有开灯而昏暗的客厅,刺眼的屏幕,还有无法向他表达的那两个词语。

  这个时候,他喊了一声你的名字。

  你回过头来,他穿着有点紧身的短袖衫,你能看到那些被布料包裹勾勒出来的肌肉轮廓。他原本双手抱臂,现在却伸出手来扶住你的肩膀,然后低头吻你的嘴唇。

  你尝到酥皮,黄油,还有小麦粉的味道。

  他舔咬你的嘴唇,他吻了你一阵子,然后才站直身子离开。

  “亲爱的。”他笑着说,“真不错。”

  真不错,你,你那说不出名字的面包,即使你冒雨回来了。

  真不错,他微笑着想。

  你也轻轻地勾起嘴角。

  真不错,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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